第一卷 簪缨世家 莽邢忠贪酒论旧源(1/5)
通惠河(注1)北至京畿南接通州,乃苏杭进京水路之末。
自京沿河向南十数里处有一弯浅滩,因水势平缓,临村近郭,往来船只常在此歇息夜宿。
每逢船至,近旁农人便来兜售瓜果菜蔬,或支个摊儿卖茶果点心,渐渐地竟弄成个码头模样。此刻滩前正泊着数只客船,恰值晚饭时节,桅帆间炊烟袅袅,更添野趣。
这些舟船大都轩昂阔朗,沿岸一字儿排开。唯有西岸树影里泊着的那艘,统共只有四间舱房,看去颇为局促。
前舱角落里胡乱堆着数只箱笼,临窗矮榻上有只小小樟木几,一位高瘦客人大喇喇横坐于前,正就着两碟小菜吃酒。
忽地门帘打起,一个椎髻布衣的妇人弯腰入内,将只牡丹青花大碗置与几上,道:“这是新熬的汤,快趁热喝两口。酒倒少吃罢,明日就要登岸进府,难道还这么趔趄着脚儿?”
那客人抬起头来,只见他四十来岁年纪,面白无须,穿一领淡蓝茧绸夹袍,此时衣衫微坦,已有三分醉意。
他听见这话拍桌嚷道:“罢咧罢咧!明日进了府,谁还认我是爷?能叫声‘邢大舅’便是好的了。”
那妇人笑道:“大舅正叫得着,你是荣国府大太太的嫡亲兄长,可不就是大舅爷?我们太爷做了几十年州判,又升授光禄寺寺丞(注2),我们也是官家出身,众人自会敬让着。”
邢大舅自斟了酒一仰脖子灌下,抹嘴咂舌道:“什么嫡亲兄长?!你难道不知我是庶出的?且早早分家出去,谁还把我当个人呢!”妇人见他又犯了心病,索性不去理会。
邢大舅也知其意,冷笑道:“你不信?只看我兄弟两个名字便知:全哥儿出生时,太爷欢喜得抱着不撒手,直说此生无憾,故起名‘德全’。我呢?就只得个‘忠’字!别看太爷先时疼我,一得了嫡子,真假就现出来了!不然会三瓜两枣打发我们?”
妇人傔著鱼与他道:“嫡庶有别,天下都一样,也没甚可恼。”
邢忠摇头道:“除了全哥儿,太爷对女孩儿也比对我好,宁可带三个妹妹上京,也不要我这庶长子。”
说着朝南边拱拱手,道:“要不是岳丈收留,我们怕还在蟠香寺那三间破房窝着呢。等哪天发达了,我必厚报你